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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9日，红宝石公主号邮轮停靠在澳大利亚悉尼环形码头。 新华社记者 张玥 摄

天津派出的歌诗达赛琳娜号登轮应急处置小组成员在邮轮上对有症状者进行医学排查。（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海关发布”）

4月5日，澳大利亚警方宣布，截至目前，曾靠港悉尼的红宝石公主号邮轮的乘客和船员中，已有620余人确诊新冠肺炎，其中10人死亡。

从钻石公主号、至尊公主号，到如今的红宝石公主号、阿塔尼亚号、赞丹号，短短两个月内数度拉响的疫情警报，让邮轮的公共卫生风险防控成为公众视野中的热点。

暗藏危机的“海上度假村”

近年来，随着国际邮轮业的蓬勃发展，线路丰富多样、价格亲民的邮轮旅游逐渐成为了众多旅客出行的新选择。2019年，全球邮轮市场延续强劲势头，行业“三巨头”嘉年华集团、皇家加勒比集团与诺唯真集团均交出了漂亮的经营成绩单。

相比之下，中国邮轮市场虽然起步较晚，但是发展速度异常迅猛，目前已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邮轮市场，并已进入全产业链发展阶段。2019年上半年，全国沿海13个邮轮港共接待国际邮轮364艘次，邮轮出入境旅客合计近178万人次。

邮轮旅游为何备受青睐？据了解，这些被誉为“海上移动度假村”的大型船只总吨位为几万吨至十几万吨不等，内部装修美轮美奂，通常配备阳光甲板、酒吧、餐厅、游泳池、健身房、电影院等娱乐设施，乘客可以自行选择心仪的项目，享受海上旅行的快乐。

然而，一座座看似和谐宁静的“海上城堡”，却潜伏着公共卫生风险隐患。

邮轮具有封闭度高的特点。“从船舶和邮轮的结构来看，一般的邮轮有带窗户的、可看海但无窗的和密闭的这三种房型。”一家邮轮公司的负责人介绍。与有窗房间相比，密闭房间的价格更加低廉，没有自然光，空气流动全靠中央空调调节，其内循环系统的进气口吸入的是各个舱室内的流通空气，但缺乏相应的消毒程序，而开启外循环吸入海上的新鲜空气则会消耗掉更多的能源，影响邮轮的续航能力。

大型邮轮载客量大，一般可达数千人，有时仅船员便有1000余人。体质较弱、抵抗力较低的“银发族”，正日益成为邮轮旅行主力军，他们往往患有各类慢性疾病。邮轮上虽然配有船医，但其所能提供的救治能力有限，很难满足高龄旅客的医疗需求。

数量庞大的船上人员，长时间的旅程，高度的密闭性，让邮轮成为了风险极高的场所。“在海上航行期间，一旦出现疫情，防控是极为困难的。”交通运输部海事局副局长杨新宅表示。

作为跨国、跨地区的旅游产品，邮轮复杂的营运模式令救助责任的划分变得十分困难。允许染疫邮轮停靠，意味着要直面严重的传染威胁和巨大的医疗压力，此外，高额的救助费用该由谁来承担，也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

上海海事大学亚洲邮轮学院秘书长、中国邮轮发展专家委员会委员程爵浩表示：“邮轮救助本身就是一个国际化的问题，邮轮的船籍、运营公司注册地以及停靠港口所属国等都有可能不同。”

除邮轮所属运营公司外，按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船舶具有其有权悬挂的旗帜所属国家的国籍，船旗国应对悬挂该国旗帜的船舶有效地行使行政、技术及社会事项上的管辖和控制。同时，每个沿海国应促进有关海上和上空安全的足够应用和有效的搜寻和救助服务的建立、经营和维持，并应在情况需要时为此目的通过相互的区域性安排与邻国合作。

然而，由于上述规定并没有统一的实施标准，且缺乏强制约束力，因此，一旦出现疫情，很容易陷入“三个和尚没水吃”的困境，致使邮轮无人接管，沦为孤立无援的荒岛。

2015年，MERS疫情肆虐韩国，许多邮轮纷纷更改航线，将韩国本土停靠口岸改为“日本”或“日本+济州”。尽管当时并未出现大规模感染的情况，但邮轮的疫情防控问题如同一颗不知何时会被引爆的炸弹，成为了不少乘客心中的隐忧。

三艘邮轮的不同处置

2020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

首先拉响警报的是歌诗达赛琳娜号邮轮。1月20日，这艘隶属于美国嘉年华集团的豪华邮轮满载着3706名旅客与1100名船员从天津港出发，开始6天5晚的观光旅程。24日下午6时，天津东疆海关接到一个坏消息——这艘即将于25日抵津的邮轮上，有15人曾出现过发热症状。

25日凌晨1时，天津市防控领导小组下达指令：此艘邮轮停驻锚地暂不进港，取消当天下午的邮轮班次。一场没有硝烟的邮轮保卫战就此拉开帷幕。

6时30分，一支由天津海关、卫健委工作人员组成的21人应急处置小组登上邮轮，开展体温检测、流调、医学排查和采样工作。最终，需要提取咽拭子样本的邮轮人员调整至17人。

海面上，“海巡0203”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码头上，天津市防控指挥部与滨海新区防控指挥部、市卫健委、市疾控中心、市交通委、市公安局、天津海关、东疆管委会等多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坐镇一线、指挥调度，确保码头限流措施落实到位、人员疏导工作有序进行。

15时许，检验结果出炉——17份样本全部为阴性！20时30分，邮轮完成靠港，3706名乘客按照疫情风险由低至高的顺序被依次放行下船。23时许，最后一名乘客通过了旅检通道，至此，一场关乎数千人安全健康的危机宣告解除，54辆大巴车被紧急调来专程运送乘客，部分暂时无法返乡的湖北籍滞留乘客免费住进了滨海新区政府招待所。

26日零时15分，天津官方宣布，歌诗达赛琳娜号邮轮应急处置工作全部结束。此时，距第一道命令发出仅仅过去了24小时。

而与歌诗达赛琳娜号同天出发的钻石公主号，则驶向了截然不同的“航线”。

2月1日，一名从钻石公主号下船的乘客被检测出新型冠状病毒结果呈阳性。4天后，钻石公主号发表声明，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要求，船上所有人员接受至少14天隔离，船只停泊在横滨之外接受检疫，物资靠岸上供给。当天，日本政府开始派遣医疗人员上船对乘客进行检测。

2月6日，检测结果显示，钻石公主号上新冠肺炎确诊人数达到61例。到了2月12日，这个数字变为174例。

钻石公主号船籍属于英国，且为美国嘉年华集团所运营，英美两国都拥有对邮轮的管辖权。发现疫情后，日本政府曾与英美两国协商，英国始终没有表态，美国则于2月17日派出两架军用飞机撤走300多名本国公民，44名确诊新冠肺炎的美国公民被留在船上。此时，钻石公主号上的确诊病例数已达到355人。

2月19日，邮轮上的乘客在煎熬中度过了14天隔离期。三天内，共有970人下船，并径直搭乘巴士等公共交通工具回家。三天后，日本厚生劳动相加藤胜信承认，在从钻石公主号下船的人中，漏检了23人。截至目前，钻石公主号乘客和船员中有712人确诊新冠肺炎，其中10人死亡。

邮轮疫情的阴云持续笼罩在海面之上。3月4日，由于一名下船乘客感染新冠肺炎，公主邮轮公司旗下另一艘豪华邮轮至尊公主号不得不缩短行程紧急返航，但当这艘载有2422名乘客和1111名船员的邮轮行驶至旧金山时，却被告知禁止停靠。

美国疾控中心派出直升机对船上的46名乘客进行了新冠病毒检测，结果显示，21人呈阳性，其中19人为船员。

在旧金山附近海域漂泊数天后，至尊公主号于当地时间3月9日获准停靠在奥克兰港，并展开乘客转运。截至3月14日晚，共有2400多名乘客和500多名船员离开了至尊公主号，船上的新冠肺炎患者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其他美籍居民被送往军事基地进行隔离，数百名外国乘客则由母国安排包机接回国。

15日下午，旧金山卫生部门宣布，该邮轮计划在当天晚上离开奥克兰港口，前往旧金山湾停泊，进行为期14天的隔离。因未获得所属国家包机安排，仍有340名船员和6名外籍乘客滞留船上。

如何应对邮轮突发危机

面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邮轮该如何进行应急处置？

对于钻石公主号将全体乘客和船员海上隔离14天的做法，日本环境感染学会调查小组组长樱井滋表示，从预防日本国内疫情扩散角度来看，在陆上没有足以容纳多人的大型检疫设施的情况下，把人员在船上隔离是恰当举措。

但在更多专家看来，钻石公主号在这两周里与其说是隔离场所，不如说是病毒的“繁衍温床”。2月18日，日本传染病医学家、神户大学教授岩田健太郎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自己登上钻石公主号协助检疫的经历，称船上的情况“一片混乱”，防疫工作“完全不合格”。他指出，船上没有明确划分绿区（未被感染）和红区（可能被感染），而且“船员跑来跑去”，俨然是“新冠病毒制造机”。

除管理混乱、区域分隔不严密、人员流动无序外，应对迟缓，隔离环境中患者筛查和移送诊疗效率低下，缺乏对高龄者、有病者和残障者的照顾和考虑，船上生活环境差，信息公布不对等，甚至有乘客漏检下船等问题都成为舆论质疑的焦点，也是钻石公主号事件中值得深思的地方。

疫情考验之下，建立并完善应急响应机制显得至关重要。回顾歌诗达赛琳娜号邮轮的24小时应急处置工作，天津市委常委、市委教育工委书记、市防控指挥部防控组指挥长于立军提炼了两个关键词——“快”和“稳”：“人的健康、生命在和时间、病毒赛跑，一刻都不能慢。我们的决策、准备、实施都需要快；面对复杂情况，不能有失误、重复，必须一次性处理到位。”

“及早启动源头管控是阻断邮轮疫情的最根本措施。”上海吴淞口国际邮轮港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叶欣梁认为，在疫情发生第一时间须启动源头管控机制，地方政府、口岸联检单位、卫生健康部门和港口部门、邮轮客船等单位要建立联动协作和信息共享机制，形成从口岸排查、邮轮防控到岸上处置一套完整的防控体系和规范的处置方案。

与此同时，染疫邮轮无人接管的遭遇，也暴露出了危机下治理权矛盾与制度空白之处。

中船邮轮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杨国兵表示，邮轮产业链长，涉及船东公司、船旗国、运营港口、乘客来源国等不同主体，全球化时代使各方利益交织互联。邮轮这一特性呼唤新的多边合作机制，对海洋法体系进行改革，将引发对国际公约、规范和多边合作体制的大讨论、大变革。